一个人占有的越多,就被占有的越多。传说中的辩证法,简洁而生硬。
套用马尔克斯那句经典的开头:多年以后,面对断头台,于连·索莱尔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从杜伯河绕城而过的下午。那个下午有着让人眼神温柔的夕阳余晖。这些东西再也不复存在,被其他东西像泡沫般挤掉了。
十九岁的于连有一种孤芳自赏的傲态。他少年时立下宏愿:在拿破仑统治下,成为一名军曹;在未来神父中,出任一位主教。隐怀这样的野心,又凭借出色的才华,于连得以在市长德·雷纳家里做家教,却因恋上市长夫人而不得不进入到他自己都认为“进去就不能出来的那座人间地狱”——贝藏松神学院。
撕裂的末日早已埋伏下来。在污浊不堪的神学院中,于连隐藏了对教会的仇恨与蔑视,没有信仰,却是最虔诚的教徒,且是彼拉院长的宠儿,因而在彼拉院长的引荐下,成了伪善的德·拉莫尔侯爵的私人秘书。他忠诚地为侯爵效劳,因一股征服欲的存在,无所不用其极,得到了侯爵女儿玛蒂尔德的爱情,因此实现了最初的梦想。
为实现自己的野心,这个拉斯蒂涅式的人物,人格严重分裂。他一直神经紧绷,心中戒备,无时无刻不准备战斗。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利益、地位,而把自己的五官结合成了一张虚假的面具。但是,虚伪不是他灵魂所固有的,谎言是环境的产物。在那个压抑他,挤兑他,扼杀他的社会里,唯有虚伪才是他最好的盾牌。
于连生于拿破仑时代,呼吸过那个时代充满硝烟与战火、光荣与功勋的空气。他对拿破仑充满了无限的敬仰,他总是对自己说,拿破仑,一个没钱没名的校尉,靠着他的剑统治天下。于连渴望像拿破仑那样,凭借身佩的长剑摆脱卑微与贫困。然而正当他准备驰骋沙场之时,时代风云突变,拿破仑惨败滑铁卢,波旁王朝复辟,封建势力向市民阶层疯狂反扑,资产阶级青年想要通过立功于战场而成为赫赫有名的将军的梦想破灭。对于连而言,自己向往的社会已成为一片灰烬,面前唯有一途:去当教士。
当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神父就有三倍于拿破仑手下的大将的收入,于连聪明地意识到,在他生活的时代必须改变策略才能实现他飞黄腾达的伟大计划。于连将拿破仑连同他的肖像隐藏了起来,开始发奋攻读神学,希冀用《新约全书》和《教皇论》作为自己向上攀爬的垫脚石。于是,于连以自己巧妙的思维看清了时代的发展,在倒退的年代里不断追求上流社会表面的光辉。
在于连面前,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抱负,甚至于爱情。爱情,于他不过只是实现个人野心的捷径。当他发现德·雷纳夫人爱上自己时,他骨子里的自卑驱使他和德·雷纳夫人保持距离。但他那极其膨胀的野心又让他不断接近这位夫人。他把赢得德·雷纳夫人的爱情看做是一场战斗。让他自己没有想到的是,他从内心里爱上了德·雷纳夫人。可悲的是,他一面沉浸在爱情里,一面又执狂于自己的野心。最终,野心战胜了爱情。
他逃离了维里业,奔向了繁华的巴黎。在德·拉莫尔小姐的面前,于连表现出了极度的狎昵与虚伪。他费尽心思,终于得到了侯爵女儿的爱情。玛蒂尔德与于连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尊严,不能容忍他人一丝一毫的轻蔑。这个高贵的贵族小姐跪在于连的面前,于连感受到的不是幸福,而是自尊心满足后的喜悦与骄傲,并把这种胜利看作是拿破仑式的胜利,以至于当这种胜利的火焰被德·雷纳夫人浇灭时,他表现出极度的仇恨:将手中的枪指向了自己的旧情人。
当德·雷纳夫人那如水般纯净的爱和玛蒂尔德那如火般英雄式的爱同时出现在于连的面前时,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内心最爱的只有德·雷纳夫人,而玛蒂尔德不过只是他跻身于上流社会的一块跳板。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于连的野心需要的仅仅只是一种“单纯的天真和几乎羞怯的爱情”。德·雷纳夫人给予了他诚挚而又近乎母爱的爱情,这对于于连从小生活在父亲与哥哥们的压迫下无疑是最好的生命给养。德·雷纳夫人最终占据了他的仓皇心田,诚挚的爱情最终战胜了旺盛的野心。
在法国,“红”是军衣的颜色,“黑”则是教士黑袍的颜色,这种红与黑的野心和梦幻渗透了于连的灵魂,左右着他的一切言行,他在这种红与黑的野心中一面规避,一面进发,最终在爱情与良心的呼唤中走向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