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问死生

无家问死生

陈蕊伊

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题记

翻书看到杜甫的诗《月夜忆舍弟》，对其中的两句尤为熟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却从来不知道这首诗里其他的句子，瞥到后文一句“无家问死生”，心中还来不及生出忧虑和凄凉，就先想到了饕餮。

饕餮似乎是无处不在的，身份尊贵的龙之九子里有他，四大凶兽里也有他，中国古代还有对于“饕餮纹”的研究和使用，一提到凶兽，人们大多第一反应是“饕餮”，当今时代，也有一部分对吃有执著兴趣的人把自己成为“饕餮族”，在人们的谈笑里，我知道饕餮，可是却没有感到与他有一丝亲近，但今天看到一句“无家问死生”，竟然瞬间就想到他，不把他置于任何一个情景和时代背景中，只是他的故事，他的前身和往事。在脑海里，饕餮走出了一切名称和身份的束缚，分离出繁复的花纹，讲述他的故事，没有心情再去读《月夜忆舍弟》，大概这样的感觉就是“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在司马迁的《史记.五帝本纪》中，难得的记述了一个关于饕餮的详细的故事。

黄帝战蚩尤，很古老并且广为流传的故事，人们酣畅漓淋的阅读，想象着当年那一场鏖战的情景，向往着黄帝那样的绝处逢生，嘲讽着蚩尤的祸不单行，每一场战争，最引人瞩目的都是那些惊人的排兵布阵和战斗时的激烈与血腥，这才是真正可以吸引人的，至于战胜方的大摆筵席，战败方的国破家亡，是很少有人会在意的，因为古人太智慧的概括出这样一个成语“成王败寇”，让人们继续看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特别是这样的历史，本来就知道胜负，心血来潮的阅读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内心和视觉的快感，过度被涂抹上政治色彩的续章，自然难以引人注目。所以也有太多的人不知道，那场战争之后的蚩尤。

那个时候的人们，杀人的方式简单粗暴且如出一辙，梼杌的前身鲧因为治水失败而被斩首，蚩尤，也因为战败而被斩首。总是带着探秘的意味去想象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怎样的感觉，好像自己可以猜对一样。我的内心对蚩尤并不反感，本来这场战争就没有谁对谁错，史书上偏向的正义，是因为他们赢了，自然有人为他们粉饰太平，蚩尤惨败，当他被迫跪在黄帝面前，身后是冰冷的刀刃抵在颈部时，他在想什么？屈辱么？我觉得未必，虽然蚩尤是首领，但输了就是输了，在那时，输了就没有资格去要求赢家给你尊重，蚩尤最怀念的，应该是他的国，和他的家。他的族人会不会也因此遇难？他的家人们都还好么？这样的问题只会让黄帝冷笑，你的国破了，家亡了，你问这些还有意义么？蚩尤转身看向国土的方向，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无家问死生”，即使他死了，也没有家眷和国人会在他的尸体前哀泣哭喊，他输了，已经没有家了。

没有人想知道他的生死，他想知道别人的，却没有资格询问。

蚩尤的头带着血迹滚落，双目未曾合上，还有着满满的担忧，他的头颅带着他孤单而眷恋的思想化为饕餮，狞笑着对天怒吼，黄帝，我生而为人之时，被你打败，那么我死后，便扰你国土千年不的安宁。

饕餮一个人游走，游走在天地之间，却无一处让他落脚栖身，他大概是回过故乡的吧，只是故乡已经是残破不堪，族人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故乡的那条河边低低的沉吟着，我想，历史上一定有人曾经见过饕餮的背影，在一个破败荒凉的地方，杂草丛生中，那个凶恶的野兽，把自己的头低低的埋下去，轻浅而悲伤的低声呜咽，此时，他不想杀人，不会杀人，再多的怨念也终于再重回家乡的一刹那分崩离析，情感肆意流露，他所有的凶恶一瞬间遗失殆尽。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身在家乡，想起他的故事，却在这一刻，格外的思念家乡。